第193章 一宵冷雨

  第193章 一宵冷雨

  菱蓁很不怕死的对思卿道：“您说过，不跟死了的人争的。”此处意指何皇后。

  思卿白她一眼，“对，我怎么会吃醋，难道是我真的动心了？”

  菱蓁无语问苍天，“姑娘，您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思卿道：“这次我险些没命，生死之间，突然有那么一点感悟。不知死之悲，焉知生之欢？比如……如果没有精心策划的京卫部署，我是不是现在已经躺在梓宫里了？”

  菱蓁不解，“您明明说不想再管京卫的事。”

  思卿笑道：“你傻呀，他会怀疑我。无论如何，他永远都会怀疑我。”

  菱蓁发愣，思卿问：“你发什么呆？”

  菱蓁托腮道：“姑娘真是铁石心肠。”

  思卿年年都要和萧绎闹几次别扭，但这次闹得也不算大，知道的人不多。因为战事，萧绎搬回懋德殿居住也是正理，并没什么人说闲话。只有叶兰茉惴惴不安，于是问芮儿，“大姐姐是不是因为我……”

  芮儿道：“皇后娘娘并没说什么，姑娘就不要乱想了。何美人给的鞋子虽然轻便好看，就是有点打滑，姑娘下次小心些。”

  叶兰茉心里仍然不安，因为这日李元贞的夫人病愈，带她的女儿也就是叶兰芷来谒见中宫，思卿并没有叫叶兰茉去相陪。

  芮儿劝阻道：“姑娘放心，那芷姑娘过继给了李家，就不是叶家人了，和姑娘什么相干呢？”

  叶兰茉听了不安，“果真如此，那今日承平伯夫人又为何入一同宫来？”

  芮儿笑道：“原来姑娘还不知道？嘉国公府的四房亲眷非要给嘉国公爷塞一个小的，上次被承平伯夫人挡驾了。这不嘉国公的夫人回乡去了，那亲眷想趁着嘉国公夫人不在京，把人送进国公府，这不，跟承平伯夫人闹呢。”

  叶兰茉听了这话才安心一些，芮儿又道：“姑娘你可别犹豫，您出首了双亲，他们已然不能指望了。您这么做，图什么，还不是图皇后娘娘照看您。若是皇后娘娘不照看您，您就得狠下心来才是。”

  思卿生辰正日前，萧绎一直没再来西苑，思卿也没去过懋德殿。临近千秋节，许多贺仪提前送进来，菱蓁为了给叶兰茉“找点事情做”，于是就请她清点礼品。叶兰茉忙于此事，一直未去给定安贵太妃问安，也未再见过今上。

  芮儿总是劝她，“眼见皇后又要过生辰了，花无百日红的。姑娘正是花一样的年纪，不能白白浪费。”

  叶兰茉问：“你这样撺掇我，你有什么私心？”

  “那当然是有的，”芮儿道，“姑娘你看菱蓁，多威风，奴婢心里羡慕得紧。”

  叶兰茉这边天人交战，芮儿又劝，“姑娘，您可得找准了时机说话，否则皇后要是给姑娘说定了人家，那就晚了。”

  叶兰茉犹豫道：“我有个法子……”她一双美眸从芮儿身上滑过，“你在皇后身边日子不浅了，外面那话，可是真的？”

  芮儿问：“姑娘说的什么话？”

  叶兰茉低声道：“大姐姐很有能耐，时常插手外面的事……”

  “姑娘快别说了，”芮儿连忙捂住叶兰茉的口，“这事情犯忌讳，姑娘不要好奇。”

  叶兰茉道：“听说舅太太之所以得大姐姐看重，就是因为舅太太一手策定府军卫，与在京诸卫分庭抗礼，果真如此，大姐姐倒是真有手段。要是让外头人知道了她如此染指……”

  芮儿道：“皇后做事，一向滴水不漏的。譬如宫里的许多事都是周贵妃做主，但是贵妃一直温温的，皇后一直盯着，哪里也没出过岔子。”

  “滴水不漏？”叶兰茉道，“谁能滴水不漏呢？”

  萧绎与思卿那一日吵了那一句，心里也总是想着那句话。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先皇后、因为何家与思卿闹别扭，思卿话里话外都是疑惑与不安。

  有一天他听闻思卿进内来，还以为要到懋德殿，连忙站起身走出来，谁知道思卿只是回宁华殿住了一夜，见了周氏、慧嫔、何美人并大公主，第二日回西苑还不忘抱走她心爱的猫，却不曾入懋德殿一步。

  萧绎生气，故意让内监把思卿心爱的狸猫骗到懋德殿来，爱猫如命的思卿竟然没有阻拦。

  正当萧绎以为自己的计策奏效、思卿要来懋德殿时，他忽然觉得浑身发痒。这时候狸猫跑过殿中，猫毛掉落如春日挥洒的蒲公英，懋德殿无处不是猫毛。

  原来这只狸奴正在换毛！

  萧绎本来就爱洁净，以前抱猫前要内侍先给猫洗澡。这次不知怎得，他竟然浑身起疹子，狂抓不止。第二日在内阁，范子冉频频看他，期期艾艾问：“陛下……安康？”

  萧绎莫名其妙，对镜见满脸红疹，很不雅观，于是静修了几天。隔天他一不小心听见内侍窃窃私语：
  “都说陛下上年秋天在宜宁行宫不回来，是因为百济国进献了佳丽……”

  “这次还带回宫了呢。”

  “难怪皇后娘娘最近脸色不好看。”

  “听说这些百济国女子擅房中之术，说不定不干净，要不然陛下怎么会忽然起那么多……”

  狸奴在懋德殿换完了毛，就自己跑回了西苑思卿的居处。

  这日夜里下大雨，春雷一响，叶兰茉穿着湿漉漉的中单来寻思卿，眉眼低垂，思卿问她怎么了，她半晌才说了一句“害怕”，于是思卿与她同寝。不过思卿的猫儿却不怎么欢喜叶兰茉，非跳起来抓她的头发，思卿只好让云初把猫抱走了。

  千秋节大宴开在西苑，开宴前一日，叶兰茉抱着卷轴来见思卿，笑道：“大姐姐千秋，我在这里的东西都是大姐姐给的，没什么好送给大姐姐的，所以画了一幅画，权当贺仪。”

  思卿点一点头，都没有要展开的意思，就叫菱蓁收下。叶兰茉正要说什么，谁知雨初进来禀报，“端王妃来了。”思卿就起身见端王妃去了。

  叶兰茉尴尬地站在原处，菱蓁拿着画，却没着急随着思卿去见端王妃，反而缓缓把画展开，笑了一笑，又缓缓合上，“茉姑娘，这是赵合德赵飞燕？靳月光靳月华？冯清冯润？还是娥皇女英？”

  说完把画往叶兰茉身上一撂，尾随思卿而去。叶兰茉竟然没什么反应，冲着思卿和菱蓁的背影道：“那我把画给大姐姐放到小书房的画筒里去。”

  芮儿不知画的含义，“菱蓁怎么生气了？”

  叶兰茉道：“管她做什么，咱们去大姐姐的书房。”

  思卿并不知道画里有这样的插曲，菱蓁犹豫着要不要在千秋节前同思卿讲这件闲事，晚上思卿梳妆时问：“她画了什么，让你失魂落魄的？莫不是叶兰成？”

  菱蓁吓了一跳，“这是哪儿的话？”

  思卿道:“我看你晚饭也没好生吃。”

  菱蓁道：“茉姑娘有什么样的心思，姑娘又不是不知道。”

  思卿道：“随她去。”

  “姑娘给她说个人家，不好么？”

  “我说了，我对四房做点好事每次都没好报，我这次不管了，随便她怎么样。”

  菱蓁道：“她倒是会做人，会哄贵太妃高兴。听说今儿除了给姑娘那画，还给每位娘娘都画了一架小炕屏。”

  原来叶兰茉派芮儿四处走动，芮儿回来道：“贵妃和慧嫔赏了奴婢荷包，何美人赏了奴婢果子吃。”

  叶兰茉问：“可听见什么新鲜话？”

  “那倒是没有，”芮儿道，“只是仿佛隐约听见一句，陛下这几日和娘娘见面了不说话什么的。哦，对了，奴婢隐约听说，陛下仿佛藏着一位佳丽……”

  千秋节正日，萧绎照例现身大宴。

  思卿看见他的脸，疑惑片刻，又看见在云初怀里的猫，忍不住掩口一笑。

  萧绎怒目，心想你还笑得出来？
  宴中萧绎要喝酒，思卿一把拿过酒杯说也不说就倒掉。

  萧绎知道思卿不让他喝是因为他被猫毛弄得浑身起疹子，见思卿还关怀自己，萧绎逆反上心头，挑衅一样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宴中两人各自去更衣，仍然没有多说一句话，菱蓁看了只是叹气。

  思卿觉得伤口痛，更换了件轻便的衣裳要回席，菱蓁道：“陛下好像喝了酒想吹吹风，往西边亭子里去了，好姑娘，你去看看。”

  思卿道：“我也喝了酒，害怕吹了风头痛。”自己先回席间去了。

  因为此前思卿去更衣，主座没了人，下边说笑的声音愈发大了。叶兰茉在席间随众人行礼，看着这无以复加的盛大场面，忍不住心神动摇，浮想联翩。

  她本来想找叶兰芷说话定定神，谁知道李夫人根本没有把叶兰芷带来。她心烦意乱，想跟近前的命妇说话又不认得，因觉得身上发冷，于是对芮儿说：“你给我拿那件大衣裳来。”芮儿答应着离开。

  叶兰茉正四处张望，却有一位小宦官垂头走来，“姑娘好，皇后娘娘请姑娘到西边湖滨去，有话与姑娘说。”

  叶兰茉只好答应着，随小宦官过去，走到湖滨不见思卿于是问：“娘娘呢？”

  小宦官道：“姑娘自己过去，娘娘吩咐了，不让小的们上前。”

  ———

  萧绎一个人到假山高处的亭子上吹风，见菱蓁走来，还以为是思卿找自己，满怀期待地看着菱蓁行礼，谁知道菱蓁问的话竟然是，“陛下？您怎么在这里？您……看见叶姑娘了么？”

  萧绎还以为是思卿故意制造他与叶兰茉独处，原本酒后绯红的脸气得更红了，菱蓁连忙行礼解释，“不是姑娘叫她来这里，是她离席好久了，不见人影，奴婢才来找她的。”

  亭子实在狭小，两个人站在这里还罢，行礼却行不大开。萧绎见思卿关心妹妹也不问自己的去处，气得脑子嗡嗡作响，“没瞧见。”

  菱蓁见萧绎面色不善，也不敢多言。

  萧绎又问：“皇后的脸色怎么那样难看？”

  菱蓁连忙行礼道：“这几天姑娘的旧伤复发，故而……”

  “为何不来对我讲？”萧绎本有酒了，闻言有些恼怒起来，“不对我讲，也不找大夫，她与我斗气，你们也糊涂了不成？”就在这时萧绎身边的内监和顺匆匆赶来对萧绎说了什么，萧绎面色一变，看向菱蓁。

  萧绎与菱蓁走到太液池边僻静处，见叶兰茉已然溺水身故。幸亏此处离宴饮处远，宴饮处的乐声又大，才没有惊动宾客。萧绎重重叹了口气，因看见思卿走近，于是对菱蓁道：“你快去查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菱蓁极力镇定下来，对思卿行礼，小声道：“姑娘稳住，茉姑娘出事了。”

  思卿匆匆上前，大惊失色看向萧绎，萧绎正要说话，和顺先道：“这边僻静，不知道为何叶姑娘会在此处落水。被发现捞上来时已经……”

  思卿呆在原地，云初走近，四顾对萧绎行礼催促道：“只怕陛下和姑娘得先回席。”

  待萧绎和思卿回席坐下，思卿面色在灯烛下似乎看不出什么异常。慧嫔正和贵妃周氏说什么开心事，周氏用团扇障面只是笑，看见萧绎思卿来，连忙退回原位。

  几轮酒过后，萧绎频繁担忧地看向思卿，思卿语不传四耳道：“三哥，我没事。”

  这是从那日两人闹别扭以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思卿主动说的。

  这时何美人笑着问：“今晚怎么不见梁姑娘？”

  思卿勉强笑道：“她今日不舒服。”

  因为天降细雨，宴席提前结束，众宫眷命妇再度向思卿行礼后鱼贯退出。雨势越来越大，如果白露初还在，可能会吟诵一句“一宵冷雨藏花魂”。

  萧绎思卿送定安贵太妃上轿，才返回思卿的住处。思卿走在前，萧绎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待步入殿中，菱蓁匆匆进来，思卿问：“到底怎么回事？”

  菱蓁看了萧绎一眼，轻声道：“姑娘，咱们叫人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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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后下起了瓢泼大雨，思卿故意把窗户敞开站在窗前，萧绎走来合上窗子，“她为什么会离席？”

  “你是不是觉得是我故意要暗害她？”思卿开口就问。

  萧绎语塞，半晌道：“菱蓁说的对，有人在算计这件事。”

  菱蓁正好走进来，旋即带来了面无血色的、叶兰茉的侍女芮儿，芮儿匍匐着不敢动，显然菱蓁依然把叶兰茉殒命之事告诉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