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比初遇更早的相遇

  六日。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然而，于帝寂而言，每时每刻皆是煎熬。

  他曾历过噬心剔骨刑，然而，直到此时方知，刀子落在心爱人的身上，比落在自己身上还要疼痛。

  这期间，画角偶尔醒来，大多数时候都不太清醒，而随着日子一天天接近第三重毒发，她再次昏睡如死。

  很快，便到了第七日。

  伴月盟、云沧派和团华谷派出去的伏妖师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倒是打听到一些关于饮鸩珠的消息。众人结合这些消息，最后商议出一种解毒之法——换血。

  据说，有一位江湖伏妖师，在饮鸩珠第一重毒发，也就是毒性还未曾蔓延到肌肤时，用此法解过毒，不过，他最终没有熬过换血后身体和血液的融合期，还是没能活下来。

  众人认为，此法虽可行，但有极大的凶险。画角能不能活下来，还未可知，况且，画角目前是第二重毒发，倘若换血，还需先将毒逼回到血液中。但若是不换血，再过一日，毒性便会蔓延至脏腑。

  大多数人的意见是换血，倘若不换是死，换，则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黄昏时，暮色微沉，天空又飘起了雪。

  帝寂垂袖站在屋檐下，凝视着窗外纷飞的雪片，神色憔悴，仿佛中毒的是他而不是画角。

  在是否换血这件事上，他始终下不了决心。

  林淮有些奇怪地问胡桃：“以君上的法力，若是姜盟主不幸过世，也许能强行让她活过来，他为何还如此犹豫？”

  胡桃瞥了林淮一眼，说道：“姜盟主若是当真死了，只怕这具身子也就被毒性侵染的不能再用，如何再复活。况且，若我猜得没错，她已死过一回。”

  林淮不解地皱眉：“啊？”

  胡桃不再理他，走到帝寂面前，说道：“如今只有这一个法子，众人感念姜盟主舍身救世之恩，皆自愿为姜盟主换血。云沧派、团华谷和伴月盟都做好了准备，皆已选出了年轻且血液与姜娘子血液能融合的人出来。这些伏妖师先前还斗得你死我活，难得齐心。如今，只有等君上您点头了。”

  “容本君再想想。”一向雷厉风行的帝寂，这会儿优柔寡断的，让胡桃都有些受不了。

  帝寂默默走回到屋内，坐在床畔的椅子上，静静打量着画角。

  这些日子，因他每日都为她驱毒，脸上倒是没有过多的暗纹，但也不复当初那般美玉般莹润，而是苍白黯淡。那双晶莹清澈的双眸如今紧闭着，再也看不到她晶莹的眼波。

  她就这般一动不动地躺着，如同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帝寂抬手抚上她的脸，竟如玉石雕琢般冰冷。

  他负手在屋内踱了几步，悲凉地叹气：“你去告知大家，准备换血。”

  帝寂抱起画角，让她坐在自己身前。他抬手结印，掌心彩芒涌出，拍在画角的后背上。

  强大的法力源源不断地流入画角的体内，带动她体内的毒血流转，将肌肤中的毒性吸附到血液中。

  这个过程虽然顺利，但画角毕竟是凡人之躯，法力在她体内烧灼，剧烈的折磨，让她一时有些受不住，口中忽然喷出一口黑血。

  帝寂的心瞬时提了起来，但他却不能停止，否则，只会让她更受罪。

  相对于逼毒入血液，换血的过程很顺利，最凶险的是，血液融合的过程。

  这一夜，帝寂、唐凝、公输鱼，一直守在画角身边。

  画角蜷缩成一团，气若游丝。

  帝寂伸臂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火烛闪烁着，映亮了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      唐凝和公输鱼看向两人，忽然感觉到，在她们眼中，强大的帝寂，如今好似吹口气便能化掉。

  画角贴身收藏的百宝囊忽然飞了出来，散发着灼目的亮光。

  公输鱼捂住了嘴，瞪着回光，泪水沿着脸颊淌了下来：“这是盟主说过的回光？听说，它是……它是吸收蒲衣族人濒死前……”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看到帝寂的脸色忽然变得灰白如死。

  窗外冷风吹拂窗纸，呜咽如泣。

  *
  夜雾浓重，画角孤身一人跋涉在黑沉沉的虚空中。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昏迷的，但又觉得自己是清醒的。

  她隐约听到有人在说回光。

  她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她们蒲衣族的人都和回光立下过血契，她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回光是来收取她的记忆。

  她就要死了。

  这么想着，她的脑中却不知为何，涌入许多记忆。

  她清楚地知道这是记忆，而不是梦境。

  怎么回事？

  回光不是来吸取她的记忆，而是来还给她记忆的？
  她终于明白，为何阿姐姜如烟说族人遭难那一日她是在场的，可是她却没有那一日的记忆。

  如今方知，是因为回光。

  那一天，她死过，回光将她临死前的记忆吸走了。因此，她活过来后，并没有那一日的记忆，便以为自己那日不在槐隐山。

  如今，她再次濒临死亡，回光竟然将她那一日的回忆还了回来。

  那日，她刚过完十四岁生辰。

  原本和姐妹们约好了要去山上玩，阿娘和姨母忽然面色沉重地将她带到了山顶上的地室中。

  当时她并不知那是哪里，如今方知，她们去的是山顶上姜妍的墓室。

  那时，看守墓室的阿连和阿顺已经被诛杀，遗梦也失窃了许多，族中大人意识到了危险。

  阿娘教给她一套术法，说是只有族中的圣女才能学。姨母还将琵琶千结交到了她手上。

  阿娘说：“阿角，如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召唤云墟帝君。”

  “他是谁？”

  姨母解释道：“他是云墟的帝君，名叫千寂，我们都不曾见过他，族中世代相传，说他生得俊美，但是极不好说话。你见到他后，一定不要惹他生气，务必告诉他，人间有难，有妖邪从云墟来到了人间，请他来查明真相。”

  画角疑惑地问道：“他又不认识我，怎么会来？再说了，我如何能见到他？云墟又在哪里，很远的地方吗？”

  阿娘取出一个熏炉，说道：“燃香便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