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9章

2016-01-05 作者: 杜鸦
  来人走进了酒吧,没有任何停顿。

  一般来说,身怀法力的人类或者其他的任何生物第一次进入老鲍比漂亮魔法阵的范围,都会因为法力被封闭而茫然失措那么一小会。看来他并不是圈子里的人,这算是一个利好消息,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我掏出了手机,拨通了董一航留在我通话记录里的号码,并从镜子里观察着我的疑似委托人。

  “准”董一航对“Vpair”里古怪的装饰非常不适应,进门后,他像一只出了洞的仓鼠般不安地四下张望,那两个顾客注意到了他,向他投去不怀好意的目光,后者似乎很紧张,因为他已经掏出了手帕,正在反复地擦汗。

  这年头,还在用手帕的人倒是不多见,我认识一个大胖子,因为怕热所以即使是大冬天都带着手帕,没想到今天又让我遇上这么一位仁兄。

  电话拨通了,他掏出了手机,好吧,看来这次又是我多疑了。

  “喂,董先生,我在吧台。对,朝这边看。希望这家小咖吧的特色没有吓到你。”我对着手机说道。

  现代人已经对科技过于依赖了,在我看来,这既有坏处也有好处:坏处是,万一哪天来个大停电啥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估计就得饿死一大片,手机和平板又不能当饭吃。相信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历史上有过不少坏心眼的老妖怪计划甚至实施过类似的阴谋;而好处是,……呃,我暂时想不出来。

  董一航看到了我,双眼立即冒出神采来,是那种看到救星的眼神。我靠,我非常讨厌这种眼神,尤其是某人带着这种眼神朝我走过来时,因为那是“麻烦”大驾光临的信号!而且在吧台上吃东西也不是待客之道,于是我朝他摆了摆手,对着手机说道:“董先生,找你喜欢的桌位坐下好了,我这就过来。”

  他很听话,挑了一张靠近窗户、相对明亮的桌子坐了下来。我端起牛排、派和薯条,坐到了他的对面,“很抱歉这里没有服务生,我们一般都自己到吧台去点单拿食物啥的,你想要点什么?我可以代劳。”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委托人,董一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中等身材,微胖微秃,皮肤白皙,五官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同时又有着一对市侩的眼睛,其中布满了血丝,还带着黑眼圈,看来是已经被失眠折磨了挺久了。他穿着一身舒适但是略显老土的服饰:敞开的夹克有些旧,没有戴领带。

  精明的生意人,这是董一航给我的第一印象。

  “可是,杜先生,我没有菜单……”董一航看了看我盘中的牛排以及一边的小食,马上改口道,“和你一样就好,谢……谢谢了!”

  嗯,确实很精明!

  我朝着老鲍比做了一个手势,他立即会意,转身去准备牛排了。我则回到吧台边,等着担任临时服务生的工作。

  几分钟后,我把食物放在了董一航的面前,双人份牛排,蓝莓派和薯条,外加两杯老鲍比自己手磨的咖啡,他肯定不会觉得自己的银子白花了的。在坐下之前,我换上了最纯真最好客的笑容,伸出了手,“正式介绍,我是杜鸦,我的朋友一般都直接叫我乌鸦。”

  董一航愣了一下后站起身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汗,黏糊糊的,我不禁皱起了眉,不过考虑到他是客户,而且还要为这顿丰盛的大餐埋单,我决定依然保持着微笑:“抱歉,只能在吃饭时间接待你,我最近正在帮公安查……处理一些事情。嗯,这样吧,咖啡算我的。”

  “公安?”董一航扬起眉毛看着我,“你为警察工作?”

  “偶尔,兼职的。”我点点头,“他们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就会请我协助调查。”在客户面前抬高一下自己总是没什么坏处的。

  “哪类事情?”董一航的语气有一丝警觉。

  我干咳了一声,一想到那对烂掉的小情人,我就觉得头疼,“嗯,比如对付几只会扔鼻屎的魔兽,或者烧掉几栋没造好的大楼,再或者帮某个警察姐姐找回她的宠物之类。”我苦笑着说道。

  董一航抬头望着我,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的眼神很熟悉,是那种在看一个神经病的眼神。随后他像所有的普通人一样,耸了耸肩,觉得我应该是在开玩笑。嘬了一大口咖啡后,他问道:“那我的委托?你有时间……”

  “放心,接受私人的委托才是我正式的工作。”我岔开话题,“要来点酒吗?”

  “不,我不用了,你随意,谢谢你。”他掏出手帕,再次擦了擦汗。

  我想起来其实老鲍比根本就不卖酒(老鲍比的名言:喝醉的妖怪是最坏的妖怪),所以我也没有坚持。我们俩默默地把午餐吃完,然后我擦了擦嘴,董一航则跑到老鲍比那埋单去了,火急火燎的,真搞不懂他在紧张些什么。

  等他坐回来,我率先开口道:“好了,你找我有何贵干?”

  “哦,嗯,我在电话里说过,我女儿她……她……”他有些结巴。

  “失踪了?”我帮他补充道。

  “是的,不是离家出走,我和她、和我女儿之间关系还算是融洽的,虽然有时候……也有矛盾,你明白的,代沟之类的,但是最近我们没有吵架。”他叹了一口气,“不久前,她收拾了一些行李出门,我以为她去学校了,哦,她是大学生,平时和朋友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但是当天将近午夜时她朋友打电话找我,询问她今晚是不是在家不过去了,因为她要锁门,而我女儿没出现,手机也打不通。之后我女儿就消失了,我很担心。”

  “朋友?男朋友?”

  “不,不是,只是要好的同学而已,是女生。”

  “她离开多久了?”

  “今天是礼拜二,算上她离开的礼拜天,今天是第三天了。”

  “手机呢?你试着打过她的手机吗?”

  “当然,但是始终是关机。”

  “关于你女儿,我相信你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来找我的,而没有报警。”我想了一会,继续问道,“能说详细一点吗?”

  “我说不清,但是自从我女儿考上了大学以后,就不大正常,我觉得她可能在研究……研究……”

  “法术?巫术?”我大胆地猜测了一下。

  “嗯,有可能,我去过她租的房子几次,那里有很多这方面的书籍,那种老书,蓝色纸张麻绳装订的,什么‘种蛊十三法’之类的,反正类似的书。之前她住宿舍,就经常夜不归宿,学校老师为此来找过我,我也和她聊过了,但是她什么也不肯说,后来索性和同学一起搬出宿舍了。”

  “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挺宠着她的?平时。”

  “嗯。”他脸红了,“我老婆去世蛮久了,癌症,我只有我女儿,她是我生活的全部。”

  “所以即便你觉得她在研究一些不好的东西,你也没阻止她,对吧?”

  “没有……啊?你的意思,法术是不好的东西?可、可是你?”他抬起头注视着我,好像生怕我会突然长出獠牙来。

  “我是科班出身,我有老师教我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我笑了笑。自学法术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其中的诱惑实在太多了,如果没有人教导你什么是底线,什么是不能碰触的禁忌,那就很容易误入歧途。“她有老师吗?”我问。

  “这个我不清楚,就算有我也没见过。”

  这可不大妙,一个自学法术的年轻人,其结局很可能是因为触犯了禁忌而被“六扇门”给“处理”掉,说不定这一切已经发生了,看来稍后我得去找找老杨,利用一下他和上海市各家殡仪馆的关系,做点小小的调查。

  “所以你觉得她的失踪和她研究的这些东西有关咯?”

  “嗯,我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所以你不敢报警。”

  董一航又开始擦汗,他的汗腺还真是发达,他继续说道:“是、是的。我不想招惹警察,所以我来找你,我希望你能找到她,而且……”

  “阻止她?”

  “对!对!但是别伤害她。拜托!”

  我勒个去!真麻烦,搞不好我最后要做的,是苦口婆心地去劝说一个正在对我吟唱什么法术的小疯婆子,这我可不擅长。所以我皱了皱眉:“这个我不能完全保证,我只能说我尽力,但是如果她的行为伤害到无辜的话,我也许不会手软。”

  “嗯!我明白,只是拜托你尽量不要……她不是一个坏孩子。”董一航无奈地点点头,“还有,不管发生了什么,请不要告诉警察。”

  “哪怕她做了不好的事情?”

  “嗯,那样的话,我会劝她去自首。你要做的,只是把她找回来,安全的。”他顿了顿,“你知道的,自首和被捕,量刑上区别会很大。”

  “我明白了。”我暗自摇头,恐怕,对他的宝贝女儿来说,惹上警察都算是小麻烦了。“她的全名是董云欣,是大名,不是昵称或者小名,对吧?”

  董一航欲言又止,他再次擦了擦汗,呆了片刻,终于回答道:“是的。”

  “她在哪所学校读书?租的房子在哪?室友叫什么名字?”

  “华东师范大学,美术教育系,硕士一年级。她租的房子在苏州河边上,光复西路XXX弄XX号,她的室友名叫陈芸,你要她的手机号码吗?我这有。”

  “方便的话,请报给我。”我掏出笔记本,记下了这些信息,顺便把董一航和她宝贝女儿的号码也记录下来,“你们在上海有什么别的亲戚吗?或者她有什么其他的朋友,总之,有没有别的她可能会去的地方?”

  “所有亲戚我都问过了,连外地的我都问了,都没见过她。她的性格比较内向,朋友不怎么多,而且如果她去朋友家住的话,不会不告诉我的。”

  “好吧,我了解了。”

  父爱如山啊!我想我没理由不去帮助这么一个模范父亲的。他很爱他的女儿,而且对我报以厚望,倘若我能让他如愿以偿的话,说不定能同时挽救两个迷途的灵魂呢。而且,还能一举两得地挽救我自己日渐消瘦的钱包。

  我最后总结道,“那董先生,你具体希望做的事情是这样的:首先,找到你的女儿;其次,搞清楚她在研究什么法术,要用这些法术做什么或者已经用这些法术做了什么;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保证你女儿的安全。我说的没错吧?”

  董一航朝着我用力地点点头,“杜先生,你能帮我吗?”

  我瞟了一眼笔记本上的内容:“我想可以,至少我会尽力。我还需要一张她的照片,你有带吗?”

  “嗯,我带了照片。”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看了一眼,照片上的女孩很清秀,但是眉宇间显出一股忧郁。

  “明天上午我就去她租的房子那边看看。另外,你知道我的收费方式吗?我的收费不算便宜的。”

  “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的生意虽然做的不算很大,但是……”他又掏出了手帕,这行为看上去有点怪异,因为我已经发现他只有在紧张的时候才会擦汗,而他却一直带着手帕,显然和我认识的那位胖仁兄不同,他并不怕热,而是经常会紧张。

  “我每小时收费五十元,从明天算起,每天按照十小时算。至于伙食、汽油、差旅费什么的,我自己承担,但是如果需要使用法术并消耗法术介质,那就需要额外收费。结案的时候,我会把收费明细分列给你,那样你就能清楚我用掉点什么以及做了些什么。”

  “不用,不用,我完全相信你,那……需要定金吗?”

  “你愿意的话,可以先付一些。”

  董一航从上衣内侧袋中拿出了钱包,点了三十张百元大钞交给我,“这些够吗?”

  赞美巫术之神!我的两眼都快放光了,三千大洋啊!我终于能够打发掉眼前的这段日子了。

  “足够了。”我用平和的声音回答他,强忍住了抚摸这些纸币的冲动,最起码我还没鲁莽到现在就把这些钱摊开来数上一遍。

  “哟,臭乌鸦,有钱了啊?是不是该把两杯咖啡的账付掉啊,还有之前赊的账,一共是六百三十块。”这时,老鲍比走了过来,撕给我一张收银条。

  我靠,他还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吸血鬼。

  不过,当我拿起收银条的时候,却发现上面写着:你被盯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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